那些走出铁窗的“老总”

2022-05-12 15:35:02 | 浏览次数:

高墙虽遮蔽不了他们过人的才赋,但高墙外风云变幻,他们能否再找回昔日的荣光?是“江湖”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遗忘了江湖?

这两年,是曾身陷囹圄的企业家出狱的高峰期。继2006年提前获释的原爱多电器总经理胡志标之后,赵新先(原三九集团董事长)、郑俊怀(原伊利集团董事长)、陈久霖(中航油新加坡公司CEO)、戴国芳(原铁本集团董事长)、黄宏生(原创维集团董事局主席)等均已重获自由。

仔细搜索一下便会发现,这些曾创造出巨大财富的企业大腕们,大部分都获得了减刑、假释或者保外就医。人们不仅好奇,他们在狱中过得是怎样“荣光”的生活,而且需要证实的是,这些走出铁窗的企业家是否还能够踏入曾经翻云覆雨的江湖,续写昔日的神话。

郑俊怀:灯火下楼台

郑俊怀出狱已经一年有余,这位伊利前董事长卷土重来的传言渐渐消歇。

岁末。北京。

郑俊怀的背影,消失在地铁车站汹涌的人流中。

目击者说,郑的模样变化不大,手里拎着两份儿盒饭。

在北京,郑俊怀购买了公交一卡通,对变得越来越复杂的北京地铁了如指掌。

任谁也无法料想,这个穿梭于人流中的老者,会是当年那个将一个家当仅41万元的小作坊,发展成为中国乳业领头羊,并在世界范围内打造出“中国乳都•呼和浩特”的“乳业教父”。

郑俊怀的悲剧,肇始于一场不合时宜的MBO。用通俗的话说,就是用伊利的现金,回购伊利股份中的国有股。也因此,最终将郑俊怀送入监狱的,是一条“挪用资金”的罪名。

即便如此,在郑出事的2004年,伊利品牌仍以127.87亿元的价值荣列中国品牌价值评估的38位,是中国食品行业唯一进入前50名的企业。

在监狱里,郑原来的身份得到一些尊重。有一个堆放五金电料的仓库,管理库房的人不用心,教导员让郑俊怀来负责。郑当时还在因病输液,咬着牙与另外两个犯人一起,用了一个礼拜时间,将仓库整理得井井有条,物品分门别类,并贴好了标签。

半年后,郑服刑已满刑期的三分之一,按规定可以申请保外就医。郑有严重的胆结石,一直未手术治疗。他在监狱医院里住了两个月,医院院长对他说,你什么条件都够(指服刑期和病情),别人能批,你不能批。

再回到监狱时,管库的职位已经被别人顶替。

郑俊怀又申请管理狱中的菜地。狱方对前伊利董事长会种菜表示怀疑。郑说:“我爷爷、我父亲都是一辈子种地,我小时候也种过。”监狱的菜地主要种植黄瓜和西红柿,郑知道庄稼人的体面,他种的地里没有一棵草。

郑的表现果然被记录在案,他得以减刑一年。每天,郑可以从地里带回两根黄瓜和两个西红柿,慢慢享用,滋味甘美。不久,郑因发明了一个节水装置再获一年半减刑。出狱的时候,管理人员对郑说,你走了,明年这菜谁种呀?郑回答:咋?我留下再种上一年?

往年春节,郑俊怀所在的内蒙古萨拉齐监狱会批给他三天假期,让他回到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老家,陪九十多岁的母亲过年。郑幼而失怙,对母亲感情很深。

郑母已于2008年过世。曾被郑逼出伊利的牛根生,派人前往吊唁并送了花圈。2005年年初,郑俊怀身陷包头看守所,其分别在日本和法国上学的一子一女经费无着,郑妻向牛根生求助,后者与四位蒙牛高管为之筹款30万元,其中牛根生10万(一说8万)元。

郑不止一次向朋友感叹,“我到了里头就知道了,第一是亲情,第二是真朋友,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个时候,谁是真谁是假,一目了然。”

对比之下,郑俊怀一手提拔起来的现任伊利董事长潘刚,从未去探望过他。

但是,如今,与他恩怨交加的两个弟子仍在他所开创的事业里赢得万众瞩目,却无一可以投靠。

出狱以来,有传言说郑俊怀将携40亿资金在包头成立“新长征乳业”。按照《公司法》,因贪污、贿赂、侵占财产、挪用财产等被判处刑罚、执行期满未逾五年者不得担任公司的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后又传郑已加盟黑龙江红星乳业。目前看来,郑并无此意。

郑俊怀出事前的董事长助理张三林说,郑俊怀目前在“给几个朋友帮忙当顾问”,包括一家新能源公司和一家网络公司,每处月工资三四千元。朋友本来要给郑俊怀配车,郑说一来自己不会开车,二来费用太高,不如给他租一套房子。

郑认为自己的“行情”至少应该在年薪百万以上,因为他的许多部下(郑出事后从伊利出走的)已经达到了这一数字。但朋友们支付不起,他只能象征性地收一些顾问费。

基于郑俊怀半生经历的可能,郑出狱之初,很多人相信他会在其曾建立丰功伟绩的行业重树大旗。但中国乳业的舞台由伊利和蒙牛领衔主演的大势已定,郑曾赖以成长的市场环境不可复制,郑想异军突起几无可能。

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2008年9月,当他从狱中归来时,这个此前他为之奋斗了22年、催生过无数财富神话的行业,已开始变得山河破碎、面目全非——“三聚氰胺事件”令中国乳业遭遇了最为严重的信任危机和生死考验。

这几乎浇灭了郑在这个行业内再创任何神话的幻想。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说的不是富贵,而是风流云散。

陈久霖:我亦凡人

2009年1月20日,在新加坡监狱中度过了1035天之后,原中航油总裁、“打工皇帝”陈久霖出狱回国。

这时他的体重,由入狱前的86公斤,变成了68公斤。

陈久霖是近年出狱的中国企业家中,少有未获减刑的,这跟他所服刑的国家法律有关:新加坡法律严格,减刑的机会不大,往往只有加刑。

2004年年底,陈久霖是震惊中外的“中航油事件”主角,因高达5.5亿美元的巨亏被新加坡法院判处入狱4年零3个月,成为第一个因触犯国外法律而被判刑的中国在国外挂牌上市公司总裁。而在新加坡,他也是第一个因内部交易而入狱的人。

陈在新加坡监狱里属于“蓝领囚犯”,衣服上的小牌子标注的是“知名人士”,但陈本人认为,这似乎意味着监狱对他的管理更加严格。

陈最初去服刑的时候,最开始是偶尔看一个月前的报纸,后来慢慢提前到半个月、一周甚至是前三天的报纸。但是,很多时候报纸的内容都是不全的,重要、敏感的新闻版面,事先都被抽掉了。

得到这样的优待或许是有原因的,在陈出狱前,坊间流传着,在狱中,对运营公司情有独钟的陈久霖曾担任狱中投资公司的CFO,其薪水只有象征性的1新元,但陈久霖依然乐此不疲。

为此,新加坡监狱方面的负责人,特意在陈出狱后发表声明,否认了新加坡监狱设有投资公司的传言,并指出,陈久霖在狱中,只是被分配到数字媒体部门工作,参与了网页设计和电子媒体产品的工作。

陈久霖出狱后的第二天,接受了《鄂商》设宴款待,开席夹菜的时候,陈的右手一直微微颤抖,当服务员将一道牛排端上桌的时候,陈久霖终于禁不住感慨:三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能吃上牛肉。

这是陈久霖出狱后与媒体的唯一一次接触,当《鄂商》记者问及他今后的打算时,这位曾经的“石油大王”表示,自己目前唯一想做的,就是休息,而此时,陈久霖是48岁。

据陈的前秘书向媒体透露,陈久霖在湖北老家度过了一个寂静的春节后,便带着家人回到北京,住在一个安静、普通的小区寓所内。

据媒体报道,陈久霖来到北京后,曾表示要“找有关领导谈话”。提及自己未来的打算,他提到了三种可能性:一是组织上(国资委)安排;二是受聘于人;三是创业。但其身边的人透露,有一家民营企业欲以百万年薪延请他,被他婉拒。

时隔一年有余,没有复出、没有“爆料”,陈久霖以他的方式沉默着,让耐心等待的人们渐失为他续写神话的兴趣。

对此,和他仍保持密切联系的前秘书李彦对媒体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凡人,都过着凡人的生活,因此将心比心吧。”

胡志标、唐万新:壮志难酬

2006年1月20日,广东中山爱多电器原总经理、前央视“标王”胡志标因表现良好假释出狱时,还不到40岁。

1996年,这位以2000元资本起家的爱多VCD掌门人,曾以8200万元高价夺得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广告标版,并导演了“用可以放2块钱碟片的VCD,挤掉韩国、日本只能放200块钱碟片的VCD市场”的传奇。但随后,由于大铺摊子,副业连累主业,胡志标败出江湖,2004年,因涉嫌挪用资金罪被判刑8年。

关于狱中生活,胡志标很少提及,倒是同被判刑的胡妻林莹向媒体透露了点滴。林对胡的评价是“在监狱非常地上进”,利用业余时间读了财会大专,并喜欢看企业管理方面的书。胡的一位狱友是清华大学的毕业生,胡遇到不懂的问题都向这个狱友请教。而在学习之余,胡志标还注意锻炼身体,非常爱打篮球。

一切都显示了胡志标重出江湖的渴望。

胡志标复出的第一个项目,是“彩宴”节能灯。理由是节能灯产业处于起步阶段,并无突出品牌,行业群龙无首,颇似当年的VCD。

胡志标扛起大旗,不少旧部纷纷投奔,大家凑齐1500万元初始资金,胡志标以公司“顾问”身份上岗,准备再大干一场。

随后,胡志标大刀阔斧开始又一轮“爱多”模式,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全国各地的产品专营店,但销售远未跟上营销铺张的速度,资金严重跟不上。仅一年多之后,“彩宴”的资金链就发生断裂,胡志标的顾问生涯也随之终止。

2007年9月,胡志标又加盟广州一家生产液晶电视驱动电路板的企业。但在加盟后不久,当年爱多的诸多债权人闻风而至,胡志标再度被迫离开。

唯一眷恋他的,是他在“爱多”最辉煌的时候,曾捐助了100万元的母校民众中学。2008年年底,胡志标回老家办证件,路过这所学校,校长知道他回去,找到他要一起吃饭,胡拒绝了。

“我都忘记这回事了。”胡志标说。他倒是带着孩子在校园里转了转,校园里有一块石碑,刻着这位捐赠者的名字,孩子蹦蹦跳跳跑过去,说:“看,爸爸,这里有你的名字”,拉着他去照相。

终于,胡志标的眼泪流出来了。

2009年3月,迫于各方压力,已保外就医半年的原德隆系掌门人唐万新被湖北那家监狱重新收监。

唐在入狱前曾掀起产业整合的巨浪,冀望打通金融和实业之间的通道,后资金不继功亏一篑。2006年4月,唐万新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及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被判刑8年,折抵关押时间,目前已服刑5年。

唐保外就医的原因是身体的“三高”,但据其家属透露,唐在狱中曾有立功表现,一个突出的例证是,他曾将该监狱所属的被服厂经营扭亏为盈,年盈利甚至达到200万元;而除此之外,唐万新曾主动请缨,给潜逃海外达27个月的旧部——德隆2号人物、上海原友联执委、德恒证券原董事长张业光写了两封信,规劝其投案自首,后张果然回国归案。

据报道,唐保外就医后,“一个以唐万新为精神领袖的创投团队也随之成立,管理的资金规模约为7500万元”。唐还为团队订立了新规,绝不再碰二级市场。

但世事难料,在众人皆认为唐会干点什么,成为出狱企业家沉迹江湖的例外时,唐被再度收监,一切是否因此戛然而止? (本刊综合《中国企业家》、《南方周末》、《鄂商》、《南方都市报》、《创业家》等报道)

后记:人生难有哀牢山

2002年春节,曾因贪污获无期徒刑(后改判18年)的褚时健被准许保外就医,随后在家乡的哀牢山承包了2000多亩山田,种下遍山柑桔,颐养晚年。

一直到7年后,媒体上才开始有些许关于他经营2000多亩冰糖橙果园的消息,此时的褚时健已是80多岁的高龄。褚时健精神矍铄,与记者谈自己的果农生活,不亦乐乎。据说,当年褚出狱不久后,王石曾前来云南看望过他后甚为感慨:“橙子挂果要6年,他开垦荒山时已经74岁了,这是怎样的情形?如果我遇到他那样的挫折,到了他那个年纪,我会想什么?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像他那样勇敢。”

但是,不是每个出狱的企业家都有他的哀牢山。

企业家们在狱中数年,高墙阻断了他们与市场连接的脐带,切断了他们从市场获取养分(资源、信息与人脉)的途径。入狱前,再领风气之先的企业家,欲以当年的“咒语”重奏呼风唤雨之功,无异刻舟求剑。而若要忘记从前的成功,洗心革面另起炉灶,更是难上加难。

而从另一个层面,一个企业家的成功,不仅时间上旷日持久,而且所需克服的种种障碍及难题更是不胜枚举,所以,当其好不容易登顶并被意外打断后,既让所拥有的光环与财富归零,也让其信心与尊严受挫。由此,诸多被抓的企业家,出狱后大多选择了沉默乃至远离浮世,且自此永远淡出公众视野,不难理解。

只是,因为没有退守的哀牢山,这些企业家们终被人们简单地用“成王败寇”作了定义,少了“烟草大王” 褚时健“悠然见南山”的洒脱,徒留从至高处跌落的孤寂背影。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3月下半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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