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骏马》与“钢嘎·哈拉”

2022-05-10 12:45:04 | 浏览次数:

摘要:《黑骏马》是以一首蒙古长调黑骏马作为小说的名称,全文也是运用这首蒙古古歌作为一个线索贯穿全文,笔者拟从音乐和文学的互文性关系中探索小说中呈现的新象,并浅要从民族书写的角度兼及成因。

关键词:黑骏马;互文性;文化心理;民族认同

一、历史长河中的《钢嘎.哈拉》

福柯的谱系学在追溯起源时否定了历史是整体的、统一的且连续的,相反在追溯过程中看到的则是一个一个独特的历史事件,最终发现它是一个由断层、裂缝以及异质层构成的“不稳定的集合”。换句话说谱系学的方法论告诉我们,事物与其源头不是一个连续发展的整体,是具有裂层和异质,是有区别于前者的内涵产生的,并且这个内涵与其背后的权力关系有着重要的联系。诚如我们今天所论述的古歌《黑骏马》作为作家张承志的中篇小说《黑骏马》,古歌作为小说创作灵感的源头,但却早已不能包含着小说所承载着的意义和思想。

古歌《黑骏马》(又名《钢嘎·哈拉》),最初《钢嘎。哈拉》是流传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北部及蒙古国苏赫巴托省一带的一首长调民歌。诚如张承志在小说中提到的那样,蒙古古歌的来源是“在骑手们心底积压太久的那丝心绪,已经悄然上升。它徘徊着,化成一种旋律,一种抒发不尽、描写不完,而又简朴不过的滋味,一种独特的灵性……不觉之间在这灵性的催动和包围中哼起来了:他们开始诉说自己的心事,卸下心灵的重荷。”而古歌《黑骏马》的起源也不例外,也是远古的骑手为了诉说自己的心事而形成的旋律,但最初这个心事只是一个关于凄美爱情的心绪,经过口口相传,完整的歌词如下:漂亮善跑的我的黑骏马呦,拴在门外,那榆木的车上。善良心好的我的妹妹呦,嫁到了山外那遥远的地方。走过了一口叫做哈莱的井啊,那井台上没有水桶和水槽;路过了两家当作“艾勒”的帐篷,那人家里没有我思念的妹妹。向一个放羊的人打听音讯,他说,听说她运羊粪去了;向一个牧牛的人询问消息,他说,听说她拾牛粪去了。我举目‘眺望那茫茫的四野哟,那长满艾可的山梁上有她的影子;黑骏马昂首飞奔呦跑上那山梁,那熟识的绰约身影呦,卻不是她!

而张承志在初逢《钢嘎.哈拉》之后,结合自己的内在体验,写成了中篇小说《黑骏马》。

在这部小说中早已不再简单的描写一段凄美的爱情,更多的独属于作家的内在体验逐渐彰显出来。值得做一些表述的是话剧《黑骏马》呈现了对生命自在状态的渴求,直接引发了对生命赖以存在的自然环境的崇拜。自然的人格化,是人的精神状态与自然物对象化的表现。后来电影 《黑骏马》在1995年出现,本片根据张承志的同名小说改编,来自蒙古草原的歌手腾格尔在本片中饰演主角宝力格,也亲自为影片配乐。影片揽尽了辽阔坦荡的草原风光,也捕捉到了草原上强纫豁达的生命力,呈现出一种宽阔的胸襟。

《黑骏马》经历从蒙古长调到几种艺术形式的巨大转变。当然这当中所要表达的内涵也发生巨大的转变,古歌讲述悲剧爱情,话剧显现对自然的崇敬,而电影则表现对于人生的认识和感悟。至于小说,我们留在第二节中做具体的概述。

二、音乐与文学的二互文”

在前文中,我们已经论述到,古歌作为小说创作的起源,后者的内涵早已超出这首民族歌曲的原本意义,但不可置杏,古歌和小说是有很紧密的联系的。这里我们必须提到一个概念——“互文性”,《符号学》一书中提出:“任何作品的本文都像许多行文的镶嵌品那样构成的,任何本文都是其它本文的吸收和转化。”其基本内涵是,每一个文本都是其它文本的镜子,每一文本都是对其它文本的吸收与转化。后来,克里斯蒂娃2012年在上海复旦大学演讲时指出,“互文,不仅仅是普鲁斯特那样的文本与文本之间的互文,更是包括了文本与音乐、绘画、建筑等等艺术的互文。”这一说法对于互文性理论的发展来说无疑是一个良好且积极的补充,在不断发展壮大的文学创作中,确实映照这一事实。

张承志的小说《黑骏马》以蒙古古歌《黑骏马》作为创作的最初源头,确是音乐与文学的互文,最突出的一个表现就是形式上的互文。读过作品的人都知道,小说共分为八节,在每一节的开头均以古歌《黑骏马》作为一个副标题,而每一节的内容和情节均以此为线索。如第一节以古歌的“漂亮善跑的我的黑骏马哟,栓在那门外那榆木的车上”为标题,内容就是围绕自己回到草原遇到“黑骏马”以及小时候自己如何得到这匹马展开。当然,这是最表面的一种互文关系。克里斯蒂娃也指出,互文更为重要的在于转化,接下来,我们将探索二者在互文过程中,小说是如何转化其内涵,衍生出新的“异质”:爱的转化;悲剧的转化;文化心理的转化。

(1)爱的转化;蒙古长调《钢嘎.哈拉》一开始,我们便提到,它是流传于草原的一首讲述爱的悲剧的古歌。讲述了一个女孩跨过伯勒根河流嫁到远方,与心爱的恋人分开的故事。而小说中则不仅仅是表现悲剧,更要表现爱的质朴。小说中,白音宝格丽和索米娅便是最好的证明,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玩耍、一起干活,彼此互通心意,对对方热烈而真挚,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草原儿女的真情,这是草原儿女的爱情。在亲情上,额吉对两人是照顾有加,额吉总爱唱歌给他们听,为成年的白音宝格丽应该拥有一匹马而着急,为索米娅的苦难给予帮助。即使知道小其其格是一个不幸的悲剧,也拿出自己的温热来保护她,索米娅对其其格也正好都印证着草原上人们真诚质朴,对于生命和情感的重视。

(2)悲剧的转化;古歌是爱的悲剧,心爱的女孩,我如此炙热的奉献出我此生爱情的女孩,最终没能与我共度余生,嫁到那遥远的、再也跨不过去的伯勒根河流的对岸。而小说不仅仅是爱的悲剧,更是一种生活与信仰的悲剧。小说中这种生活的苦难不单单指物质条件的落后,更多的是他们对于生活中所遭受的精神苦难并不反抗,反而有一种逆来顺受的态度。首先表现在草原恶棍希拉强奸了索米娅之后,奶奶和索米娅并没有反抗,甚至还充满期待的给即将到来的孩子做着新衣服。而在白音宝格丽到寻仇之时,说出:“希拉那狗东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过。”还说道“要是去杀了希拉,全族的人都不会原谅你的”。这是人们精神的苦难。紧接着小说在第五节中表现出其其格的生存苦难,“看上去,这女孩只有六七岁。她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汉族女孩儿那种襟花布衫和一条蓝布裤子,光脚穿着一双显然尺寸和样式都不适合的黄球鞋。”“小姑娘拘谨地、慢慢搓着手上粘着的面屑,忧郁的望着我。这眼光里混杂着惊讶、隔阂和思索。”这是白音宝格丽第一次见到其其格第一次的样子,一个经受本不该这个年纪经历的苦难的孩子,一个即使被自己的妈妈哄骗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也不敢叫出声的孩子。而索米娅昵,也同样经受着精神和生活的苦难,再也不是那个“面对朝霞的、眸子中闪跳着金红色憧憬的美好姑娘。”而是一个需要拾牛粪、赶牛车、为学校的孩子洗衣服的中年妇女,是一个在寒夜中背着自己的女儿、望着额吉的遗体和破烂的牛车哭泣的可怜之人。可以说正是这种信仰悲剧转化成了爱情的悲剧和生活的悲剧,如果不是对于信仰中母性的执着和追求,不会造就白音宝格丽的出走,也不会造成了其其格生活的苦难。

(3)文化心理的转化;古歌中以“黑骏马昂首飞奔哟,跑上那山梁。那熟识的绰约声影哟,却不是她。”结束旋律,音乐声中的骑行者没有找到自己曾经的爱人,留下再也见不到的遗憾和落寞之感,当然也并没有表现出对于民族的独有文化心理的认同。而小说中的骑行者虽说也经历了认错人的局促,但最终还是与当初的索米娅的见面,没有音乐上的留白,但却是添加新的内蕴,这种内蕴则是对于草原文化的理解和人文关怀。因为见到索米娅的白音宝格丽不是当初愤懑离家的年輕人,当索米娅提出抚养其孩子时,他深深的震撼了。这样的震撼是作家对草原女性无私伟大的母性光辉的震撼,虽是无法接受此信仰产生的悲剧,但他对此高大的信仰和文化心理表示理解,理解奶奶对“我”“索米娅”“其其格”“小黑骏马”的母爱,理解索米娅对“其其格”“白音宝格丽的儿子”的母爱。

三、作家的地方性书写与民族认同

张承志复杂的写作身份是研究的热点话题。他本身是回族同胞,长期生活在汉族的文化圈子,运用汉字进行语言创作,年轻的时候到内蒙古的草原地区插队的一位信仰伊斯兰教的作家。毫无疑问,《黑骏马》的选材就是以他当年在乌珠穆沁插队时的心境进行再创作的小说。《黑骏马》中对于草原上蒙古包、羊群、山梁与沟壑的极具地方性的书写是其亲身的见闻,但笔者要谈的是他在这部作品中反映出来的民族认同和文化认同问题,不可置否,正是因为这样的民族和文化认同才使得《黑骏马》这部小说突破了古歌《黑骏马》原有的格局,增添了新的“异质。”

作家是1968年到内蒙古乌珠穆沁插队,1972年考入北京大学,于是回城。《黑骏马》于1981年发表,这距离插队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将近10年。10年的岁月足以将一个人的思想变得成熟睿智,甚至可以猜测当年愤懑离开的白音宝格丽也许是内隐方式在场的作者。那时的他刚刚到这片草原上插队,对于一切事物充满了未知和好奇,他见证草原上永远升起又落下的太阳,领略一望无际的草原风光,更是感悟草原儿女精神寄托和文化信仰,那时的他选择和白音宝格丽一样的决定。但10年之后作家却以一首古歌《黑骏马》为题,为线索创作出这部情思真挚的小说。如我们所知,张承志这个作家的灵魂是纯粹的,特殊的民族身份使得他对于民族多样观念的转变,一种对于文化心理的包容性。就如同小说中的白音宝格丽最终也没能如同索米娅一样,为了至高无上的母性可以忍受生活的苦难、失去爱人的悲剧。但他没了当初离家时的愤懑和忧郁,反而给予的极大理解和人文关怀。也正是因为这样,小说生发出了独特的“异质”因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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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法]茱莉娅.克里斯蒂娃.《主体.互文.精神分析》,上海:三联书店,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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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法]米歇尔.福柯(著),谢强,马月(译):《知识考古学》,上海:三联书店,2004:2.

[10][法]克里斯蒂娃.茱莉娅.《符号学:符义分析探索集》,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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